爱情无需新鲜感

壹

最近让我伤感了好一阵的一件事情是，开车送女友去高铁站的路上，她一直盯着我的侧脸看。我用余光回望她问，“你看我干嘛”，她没说话，把头扭到另外一边去看窗外了。 其实这个动作原本是属于我们之间的一个小默契—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她就是这样全程一直偷偷看我的侧脸。 我问她看我做什么，她小心翼翼地说，“你不会是坏人吧？”。 我故意冷笑一声说，“那也未必”。 然后我俩相视大笑，后来每次开车她坐在副驾的时候，她总喜欢演这么一段。 好像只要重复这段魔咒，我们就又回到了初次见面一天。 不知不觉，我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了。 那天，我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地问：“你老看我干嘛？” 她扭过头去，突然望着窗外说：“我觉得你不像开始那样浑身散发光芒了”。 她有些感慨地说，“以前你侧脸看起来像小田切让，现在看起来像小田伯光”。 其实我也明白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的爱情再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言了。 大部分时候，我甚至知道她下一句话要讲什么。 比如要是我接住这个梗回答她：“那你也不像长泽雅美了”。 她下一句绝对绝对绝对会说：“那你找一个更像的去吧”。 不仅如此，有时候她在卫生间喊我的名字，我只需要听听浴室有没有花洒水声，就能判断她是在洗澡还是蹲马桶，然后直接从门缝里给她塞过去浴巾或者卫生纸。 由于过于了解彼此，我们之间很多情况下甚至不需要语言来交流。 以前我觉得默契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，但后来发现恋人之间一旦形成太多默契，反而失去了一切新鲜感，就像我们十七八岁谈恋爱的时候，不吵架分手痛哭流泪就显得不够爱对方一样。 我们后来再也没有吵过架，然而却也很难通过歇斯底里的方式去证明对方在乎自己了。显得太幼稚。 她会在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突然问我：“张超，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没话可讲了？”。 我们可以躺在沙发上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。我觉得挺好的，但她觉得这说明我已经不爱她了。 我把手机给她看，聊天记录里，除了工作和回复聋哑外卖员的短信，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私聊过了。 我会语重心长地解释说，“宝贝，我不是跟你没话讲，我是跟谁都没话可讲。” 然而就连这段话，我们也已经在过往的日子里重复说过上百次了。

贰

人生就是逐渐失去新鲜感的过程，除非你有足够的资本去不断追求新鲜的事物。这一点我在我们家狗的身上看的很清楚。 它三个月大的时候，第一次出门遛弯的时候，会小心翼翼地闻嗅每一寸地面，对一切保持欢喜的心态，有时候趁我不注意还会吃别人家的狗屎或者捕杀各种蝴蝶。 现在蛾子飞到他鼻子上，他连头都懒得甩了。 人到中年，失去了做狗的尊严。 对他而言，蝴蝶已经不好吃了； 对我们而言，爱情也不再新鲜了。 有时候觉得女友就像动物之森里面的NPC，一开始每天醒来，第一件事是看着她打呼噜的样子边笑边想，“她怎么会这么可爱？”，后来发现她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固定的台词，触发不了什么新的剧情。 终于有一天，我们把爱情过成了日子——而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变成了摘掉耳塞。 就像她说，以前觉得我的缺点都是闪光点，连我打完球一身臭汗她都说我很有男人味，现在她每次都把我的“男人味”扔到门外去，并扬言我再不洗鞋，就要剁掉我的腿。 以前我油光满面的时候，会逼我去洗脸；现在她跟我一块打手游的时候，会伸手在我的脸上揩一下，然后大拇指瞬间就屏幕上就变得行云流水起来，她赞不绝口说：“你可真是人间油物啊！”，我忿忿说：“以后再摸要收费了”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也变得如此油腻了。 当初被爱情冲昏的头脑终于慢慢清醒过来。 她不再迷恋我小田切让一样的侧脸，我的优点终究成了我的缺点。 我想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人大概都跟其他有趣的人谈恋爱去了，剩下我们这种不怎么有趣的人，一旦挥霍完了刚开始那点新鲜感，我们的生活就很快就会迎来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。 从小因为父母上班，自己又是独子，我一直相当习惯独处的生活。 所以我很懂得自娱自乐，但不懂得如何取悦别人。 女友和我性格基本一模一样，她还能把《情深深雨蒙蒙》看得津津有味，有时候光放着电视，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我就给她披个毯子。 然后我蹑手蹑脚坐在一旁看着她熟睡的脸，那张我已经不觉得新鲜的脸，那张让我很多次让我痛哭流涕的脸，那张让我很多次欣喜若狂的脸，那张让我有几次咬牙切齿的脸。 而等我迷迷糊糊在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，身上也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。

叁